名篇选读:               素芭泰戈尔   ——小说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冰心翻译

 

当这个女孩子起名叫素芭细妮①的时候,谁会想到她竟是一个哑巴呢?她的两个姐姐名 叫素可细妮②素哈细妮③,为了使名字相似,她的父亲把最小的女儿起名叫素芭细妮。大 家为了方便,都叫她素芭她的两个姐姐都照例赔了钱好不容易嫁了出去,现在这最小的女儿就像一个沉重的负担,压在她父母的心上。大家似乎都认为她既不会说话,当然也不会有感觉;他们就随便地当着她的面谈论她的前途和他们自己的苦闷。她从小就知道神把她像灾祸一样,送到她父亲的家里,所以她总是远远地躲开人群,想法子呆在一边。只要他们都能把她忘掉,她觉得她就能忍受一切。但是谁能忘掉痛苦呢?她父母的心日夜地为她伤痛。特别是她的母亲,简直把她当作自己身体上的残疾。对一个母亲来说,女儿比儿子更是她自身最亲密的一部分;女儿的毛病,是她自己羞耻的根源。素芭的父亲巴尼康达爱她胜过爱其他的女儿;她母亲却讨厌她,就像讨厌自己身上的污点一样。

素芭虽然缺少说话的能力,却不缺少一双垂着长睫毛的大黑眼睛。她心里有什么想法,她的嘴唇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地颤动着反应出来。

当我们用言语表达思想的时候,言词并不容易找到,必须经过一个翻译过程,这往往是不准确的,于是我们就会发生错误。但是这一双黑眼睛却不需要翻译;思想本身就反映在这眼睛里。在眼睛里,思想敞开或是关闭,发出光芒或是没入黑暗,静悬着如同落月,或者像急闪的电光照亮了广阔的天空。那些自有生以来除了嘴唇的颤动之外没有语言的人,学会了眼睛的语言,这在表情上是无穷无尽的,像海一般的深沉,天空一般地清澈,黎明和黄昏,光明与阴影,都在这里自由嬉戏。哑巴具有“大自然”的那种孤独的庄严。因此别的孩子们几乎害怕素芭,从来不和她一起玩。她像午夜一般地沉默、孤寂。   

 

 

她住的村庄叫做昌地浦。这村的河流,在孟加拉算是小的,它只在窄小的地区里流着,像一个中产阶级的女儿。这一条忙碌的水从不泛滥,只安分守己地流着,仿佛是它沿岸的村子里每一户人家的一个成员。河的两边都是人家和树木成荫的河岸。这位河的女神从宝座上走下来,成了每家花园的花神;她用敏捷、愉快的脚步,忘我地做她无穷无尽的祝福工作。

巴尼康达的房子临近河边。过往的船夫都能看到这地方的茅舍和草堆。我不知道在这些代表人世间财富的东西中间,是否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姑娘,当她工作完毕之后,偷偷地溜到水边,坐在那里。在这里,“大自然”满足了她想说话的愿望,并且替她说话。小溪的微语、村人的声音、船夫的歌唱、鸟鸣、叶响,都和她的心跳揉合在一起。它们变成了声音的巨浪,在她不宁静的心灵上拍打着。“大自然”的低语和动作就是这哑女的语言;那长睫毛遮盖下的黑眼睛的话语,也就是她周围世界的语言。从那蝉鸣的树上,直到静寂的星辰,只有手势、姿态、流泪和叹息。在炎热的正午,船夫和渔夫都去用饭,村人在午睡,鸟儿静悄无声,渡船闲着,辽阔的忙碌的世界从劳作中停息了下来,忽然变成一个孤寂、严肃的巨人,这时候在引人入胜的广阔天空之下,只有那无言的“大自然”和一个无言的女孩子,极其沉静地坐着——一个在光芒四射的阳光之下,一个在小树的树荫中。

但是素芭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。在牛棚里有两头母牛、沙巴西和邦古利。它们从来没有听到她叫过它们的名字,但是它们听得出她的脚步声。她虽然说不出话来,却爱怜地嘟哝着,它们了解她这轻柔的嘟哝比一切话语都深切得多。当她爱抚它们,斥责它们,或哄劝它们的时候,它们对她的了解比人们对她的了解还深。素芭常来到牛棚里,抱住沙巴西的脖子;她常用脸颊偎擦着她的朋友,邦古利就转过它慈祥的大眼睛望着她,舐她的脸。这女孩子每天照例来看它们三次,此外还有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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